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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凤血(出书版)p-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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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长公主倒是个厉害人物。〃瑞王苦笑,〃待她嫁过来,怕是有得消受了。〃这话说得孟浪,晋王刚啜了一口茶,险些喷在地下。骆后蹙眉斥道:〃满口混话!〃瑞王一愣,不觉面红过耳:〃我说消受,不是那个……那个,意思!〃不解释倒好,一解释越发令骆后气结,晋王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瑞王无地自容,抓了耳根嚷道:〃五哥,你还笑!〃


  两位亲王似小孩子般相互笑谑,骆后也忍俊不禁,摇头笑看这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年岁只差几年,性情却是迥异,一个英华内蕴,一个飞扬跳脱,看来倒是手足情深。骆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来回,终是落在晋王身上。
 
  〃既已万事俱备,更加不可疏忽。迎亲之日怕是千头万绪,大小事都要设想周全,稍有闪失便是满盘皆输。〃骆后淡淡开口,令两人神色一肃,齐声称是。她虽用〃迎亲〃二字轻描淡写带过,一句千头万绪却隐伏了缜密算计、无边肃杀。晋王沉了神色,眼底锋锐夺人:〃母后教训得是,眼下内外部署妥当,儿臣明日将往南辕大营巡视粮饷,武威将军随行,此番当再做检视,待到最后时刻定下人选,以免走漏消息。〃骆后缓缓点头:〃宫中有我,诸事太平,只是武威将军那里,倒不能全然放心,还需有个人从旁盯住才好。〃
 
  她一双流波深眸牢牢定在晋王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神色。他剑眉入鬓,眼尾略挑,生就俊雅无畴容貌,此刻静静抬目,深褐色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澄净如天湖之水,不见杂质。
 
  〃既然母后忧心,不如由儿臣亲往督察,从旁制掣。〃晋王平静开口,神色如常,〃迎亲之日,便由尚钧替我陪同太子,往凤鸣行宫迎接公主,主持一应事宜。〃未待骆后开口,瑞王已愕然道:〃我去主持大局?〃晋王笑看他:〃如何?〃瑞王怔怔看一眼骆后,为难道:〃向来是皇兄主持大计,母后定夺决策,此番如此要紧,倒叫我来拿捏,这……这怎么使得?〃
 
  晋王温言笑道:〃这也不难,诸事都已就位,你只需依计号令,余下事自有旁人去做。〃瑞王迟疑还欲反驳,骆后已淡淡开口:〃你皇兄言之有理,总要让你历练历练,此番有他护着,你便放胆去做,谅你这点能耐也捅不出什么乱子。〃


  第十九章 【故人一去不堪梦】
 
  初生的婴儿,肌肤皱而发红,稀疏眉毛,微闭眼睛,裹在黄绫襁褓里,啼哭一声接一声。这便是少桓的儿子,这细弱身躯里已流淌着和他同样的血。昀凰伸手想要接过那小小襁褓,双手却无法自抑地颤抖。抱出婴儿的宫女只顾欢喜,将襁褓轻轻送入她的怀抱。
 
  触手温软,厚厚锦缎将小人儿包裹得安稳。昀凰怔怔捧着襁褓,良久不能动,连喘息也不能。婴儿却奇迹般停止了啼哭,睁眼望住她,乌溜溜眼珠,纯澈得触目惊心。昀凰猝然侧过脸,不敢再看这孩子的双眼,只恐在其中见到何皇后的影子。
 
  〃长公主……〃宫女在旁低声提醒,昀凰蓦地回过神来,似被尖针戳了一记,冷冷将襁褓送到她怀中,拂袖道:〃抱走。〃宫女抱了小皇子默然退出,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宫中规矩,孩子生下即交由乳母照料,三日后方可抱回生母身边,以避产妇不洁之讳。
 
  内殿灯火摇曳,依然可听见医女奔走忙碌的声音,间或有女子微弱的哀唤。一名汗湿鬓发的宫女步出内殿,低声禀报说皇后想看看孩子。昀凰广袖垂地,冷冷立在琉璃宫灯之下,仿佛没听见宫女的话。
 
  柔和光晕透过凤绕牡丹屏风,医女捧了汤药器皿匆匆进出,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屏风上晃动。昀凰微眯了眼,望着那屏风后的人影,漠然一字字道:〃恭喜皇后诞下小公主,瑞泽万民,普天同乐。〃
 
  好一个普天同乐!
 
  昀凰微笑,渐渐笑出声来,每一声笑都发自肺腑,心腔里似有什么急欲呛出来。
 
  〃……殿下!长公主殿下!〃惊惶的声音遥遥传来,忽而近在咫尺,直入耳中。昀凰猛然一颤,自睡梦里惊醒过来,却被光亮晃得睁不开眼。良久才瞧见随嫁女官商妤一手掀帷,一手秉烛,正惶急地望住自己。昀凰恍惚撑起身子:〃何事?〃
 
  商妤忧切道:〃您方才睡梦中突然发笑……〃
 
  原来又是梦,不知是几番梦回,总萦绕不去。
 
  昀凰抚了额头,只觉神识昏沉,头疼欲裂,〃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倒是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昀凰拥衾而起,环视周遭帷幔枕衾、雕窗锦帘,只觉炭火烘得一室又燥又闷。一时睡意全无,便披衣起身,拂帘而出,想要推开紧闭的长窗透透气。商妤忙叫道:〃公主,外边下着大雪,当心着凉!〃


  昀凰缩回了手,怔忡低头,想起身在行驿,此地已是天寒地冻的北境,不比得往日宫中。商妤见她低头立在窗下,半晌不语不动,忙将白裘披风兜在她肩上:〃公主快歇下吧,时辰还早。〃昀凰看一眼铜漏,喃喃道:〃也不早了,寅时一过便得梳妆更衣。〃商妤忙赔笑道:〃是,明日是公主大喜,诸般礼数繁冗,需得养足精神才好对付。〃
 
  昀凰侧眸看她,微微一笑:〃是啊,明日大喜。〃商妤见她这一笑,只觉心底酸楚,不由得一阵黯然。昀凰却径自转身入内,白裘绛缎披风拖曳身后,如一道长长的影子。
 
  公主随嫁女官都选自王公亲贵之家,也是绮颜玉貌的待嫁女儿,算是媵妾之身。此番共有三名女子随嫁北齐,都是长公主亲自挑中的人。其中商妤身份最低,仅是侍郎之女,却最得长公主看重,只因她是沈觉表妹。
 
  见长公主重又睡下,床帷后悄无声息,商妤也默默退出帘外,只留一盏烛台在内间。这行驿的烛油不比得宫中,总有股淡淡味道。但长公主总要夜里留一点光,不喜一片漆黑。
 
  饶是如此,也总在夜里见她辗转反侧,时常自梦里惊醒过来。尤其今夜,半宿不曾安宁过。商妤无声叹了口气,想起明日就要越过凤鸣界,踏入北齐境内,从此便阔别故土了。一时间心生凄凉,无边萧索。长公主尚且有人可以牵念,自己却连牵念谁都不知道。
 
  更漏点点滴滴,夜色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明。商妤再也无眠,独自守着孤灯,挨着时辰……正自恍惚间,听见内间又有辗转之声,伴着微微呓语。想是公主又做了噩梦,商妤迟疑起身,不知要不要唤醒她。
 
  陡然,只听一声惊叫,长公主凄厉声音在床帷后响起:〃少桓……〃
 
  两个黄绫襁褓包裹的婴儿,乍看去一模一样,沉睡中的柔嫩脸庞泛出红润。
 
  她站在他面前,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中,静待他来辨认。他蹙眉看她,目光幽深,并无多少初为人父的喜悦,却透出几许负疚。她佯装没瞧见他神色,将唇角一扬,对两个婴儿轻声笑道:〃看,父皇来了。〃


  他只迟疑一瞬,毫不犹豫地将左边婴儿抱起,不错,那正是他的儿子。
 
  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他蹙眉看着孩子,目光不知不觉温软下来,融融暖意往日只在看她的时候才有。这一次终究不同,他有了真正的亲人。这个孩子,可陪伴他到老,承袭他的姓氏,传沿这祖宗基业。
 
  怀中女婴小声啼哭,仿佛感应到自己不被祝福的命运,小小眼角闪动泪花。她低了头,想要给这孩子一个抚慰的笑容,泪水却不自觉溅落,滴在婴孩唇边……王隗挑了个极秀气的女婴,连啼声也细细弱弱,此刻竟咂动小嘴,将泪水舔食进去。
 
  她看得呆住。
 
  为何人会流泪,悲伤时流泪,欢喜时流泪,生也流泪,死也流泪?
 
  心中欣慰凄楚交织,再无法自抑,眼前一切俱模糊。
 
  〃昀凰!〃他低低唤她,一手抱了婴儿,一手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间多了一双婴儿,隔开他与她的距离。这怪异之感令她悲酸更甚,猛地从他怀抱挣脱,转身便走。他将婴儿往榻上一放,从身后狠狠抱住她,突来的力量令她无法喘息。
 
  女婴受惊哭了起来,引得榻上的小皇子也号啕大哭。
 
  乳母被唤进来,要将两个婴儿抱走。她却紧紧抱住女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他硬夺了襁褓过去,交到乳母怀中。耳听着婴儿啼哭声远去,心中最薄弱的一处就此崩塌。她软倒在他臂弯,放任自己泣不成声,仿佛是她的孩子被人夺走……不仅仅是孩子,她所企盼的一切,都已被人夺走。
 
  他一言不发地抱紧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不让任何人将她夺去。
 
  〃朕欠你的,必百倍偿还。〃他张臂抱紧她,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你不欠我。〃她哑了嗓子,手抚上他胸前伤痕的位置,〃原是我欠你!〃
 
  苦苦隐忍的这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苦痛罪疚随之洞穿心扉,却无语可诉,无泪可流。唇上咬出血来,一口腥甜,也浑然不知痛楚。他慌忙钳住她下巴,迫她松开唇齿,那鲜血依然滴下,染红他指尖。


  他痛极气极,低头吮住她的唇,再也不肯放开。
 
  她的血她的泪,甘美生香。
 
  气息紊乱交错间,谁咽下谁的叹息,谁吮去谁的悲伤。
 
  鲜血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她霍然抬头,见他唇上一片血红,唇角慢慢淌下鲜血,眼中也流出血,将胸前染作猩红。一柄匕首赫然从他胸前透出,刀尖雪亮。
 
  她长大了口,突然间不能动弹,眼睁睁看他满身是血!周遭陷入浓黑,血红雾霭翻滚涌起,自黑暗最深处走出一个袅袅人影,素白孝衣的裴妃,浅浅笑着走到少桓身后,将他身上匕首猛力抽出,高举过顶,再一次刺下!
 
  〃少桓……〃
 
  撕心裂肺的呼喊猝然中断,床帷被商妤掀起,光亮照在长公主惨白的脸上。只见她瑟缩床头,骇然睁大眼睛,嘴唇剧颤。商妤忙搁下手中烛台,将她扶起来:〃公主,您又做梦了。〃
 
  是梦,又是梦。一次次午夜梦回,昔日景象不断重现,连带着当时伤心痛楚,蔓生出更可怕的异像。竟叫人分不清孰真孰幻、是梦非梦。
 
  昀凰咬了嘴唇,脸色青白得骇人,眸色深不见底。
 
  〃梦里都是假的,醒来了就好。〃商妤柔声劝慰,敦厚如长姐,将她冰凉的双手轻轻拢住。黑暗里看不清长公主神色,只觉她一双眸子灼亮迫人,语声细弱,却似有着莫名的力量:〃不错,那些都是假的,我绝不让它成真!〃
 
  商妤僵住,隐隐在她眼里见到一掠而过的杀机。
 
  一夜北风呼啸,地上积雪盈尺。
 
  天色未亮,皇家行驿已灯火通明。百余名仆役齐齐在门前扫雪撒土,将公主车驾将要经过的官道都铺撒上细细黄土,土里掺入了喜金屑,一路铺撒出去只觉万点碎金闪耀,贵气无边。道旁树身枝条一律缠裹喜红绫罗,沿路陈列仪仗,鼓乐齐备。
 
  貂裘高冠的昌王在侍从簇拥下缓缓行过各处,再一次检点审视,务求尽善。清晨寒气在老王爷浓眉长须上凝起白霜,昌王负手立在庭中,凝望天际微露的光亮,良久缄默。这一路送嫁,北行千里,终于到了凤鸣山下。北齐为迎娶长公主,特修筑凤鸣行宫,一座宫门隔开秦齐两界,踏入那宫门,便算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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