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作者:谦少-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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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已经可以把手臂完全展开的时候,我妈打电话来了。
她让我回去。
我说,可能要过两天。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回来吧,你爸爸病了,他想见你。”
…
我进去找李祝融的时候,他正在开会。
他这个别墅里有一间小会议室,大概可以容纳十个人的样子,我以前也看过他企业的高管带着资料到这里来开会。
原本属于陈柯的位置上坐着袁海。
“会议暂停。”他抬手做了个动作,然后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
“什么事?”
“我要回家一趟,马上。我爸病了,”我直直盯着他:“你知道的,对不对?”
“上周你在医院手术的时候,你爸妈接连去了两家医院。”
“什么病?”
“连同他们在你回家之前去过的医院,三家医院都说,肝癌。”
…
我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袁海开的车,我路上眼睛都没闭过。满脑子一片混乱,眼前总是上次在家的时候,我爸妈说的那些话。
难怪老太太想让我多在家里住些日子,难怪沉默寡言的他会破天荒地问李祝融的工作,难怪他会问我几时回来,难怪我回家的时候,他一次比一次瘦……
他那样老师的人,烟也不吸,酒也不喝,兢兢业业教书……
为什么会是他。
我总也记得,我爷爷死的时候,肝癌骨转移,那样的老军人,也痛得哭号,求医生给他打一支止疼药。我那时候才五岁,看得害怕,我问他:“爸爸,是不是我以后也会这样痛?”
他说:“不会,爸爸和爷爷关系比较近,要长癌症也是长在爸爸身上。”
一语成谶。
当我因为佑栖的一个拙劣的玩笑,借着癌症纵容自己,在最舒适的病房里,和李祝融说着人生,说着爱情,说着那些矫情的往事,原谅不原谅的时候,癌症却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爸身上。
我以为我回来那趟,是我瞒住了我爸妈。
原来是他们瞒住了我。
…
老太太红着眼睛,给我们开的门。
我爸坐在沙发上,像个犯了错的学生,紧张地看着我,面前摆着诊断书。
我鼻子发酸。
熟悉的诊断书。
然而这次却不再是玩笑。
是晚期。
我险些站不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我怕看我爸脸上那让人心酸的局促表情,别开眼睛问我妈。
“你爸不让告诉你,说是早一天知道就早一天担心。”我妈用围裙擦着眼睛:“我怕你这个月不回来了,你爸想见你……”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
李祝融伸手扶我:“老师,你别着急……”
我挥开了他的手。
“我要带我爸妈去C城,我要去博雅,我们的事先撂到一边。”
除了眼前的这件事,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说:“好。”
…
我妈做菜的时候,我坐在地上择白菜。
“……大半辈子都过来了,黄土埋半截了,我们没有多少日子了,今天是你爸,也许明天就是我……”
“别乱说。”我打断她:“我爸现在还好好的呢,你也好好的。”
“我们都老了,你说你这样子耗着,没老婆没孩子,以后我和你爸眼一闭走了,还有谁管你呢?那个姓李的,哪是什么好人?你看他恭敬礼貌的,其实他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人家的,你要找个普通人也好,要是欺负你了,你妈拼着这张老脸不要,还能帮你去闹一闹。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送给别人家欺负……”
“你别乱想,我过得挺好的。你也想开点,这病是治得好的……”
“哪有癌症治得好的?不过是拖日子……”老太太哑着声音:“我和他过了一辈子,也算够了,能多出来一天,就念他一天的好……”
我和我妈一样,眼泪浅,怕惹她伤心,择了菜就去客厅了。
我爸在看新闻。
他一辈子都是好人,什么都往好了想,别人占他便宜,他也木木的,不知道被我妈说了多少回。有些老师喜欢批评时事,指天画地,他却一句大话也不会说,总是沉默的。
他一辈子的热情都用在了物理上。
他总是教我,要对人好,能让就让,不要勾心斗角,好好学物理,人这样活着才开心。
但他到老了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年轻的时候忙着教书,学物理,一天到晚扎在书堆里,忽然多了个老婆,有人管着他吃饭了,又多了个儿子,软糯糯的,抱都不敢抱,生怕摔了。
等我长大了,就指望着我再大一点,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我从云端跌下来的时候,他也从云端跌了下来。
我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也是他最艰难的日子。
他满脑子物理,生活上的事记得不多,但总记得我喜欢吃鱼,每次有鱼的时候总是吃顾着别的菜,把鱼留给我吃。
他身体不算强壮,我也没见他打过架。
我小时候怕狗,长大了怕李祝融,但只要回到这个家里,就觉得安心。
他也知道我像他,心软,脾气不够强硬,容易被欺负,所以从来也没凶过我,说我不争气什么的。这些年来,学校家属区的流言铺天盖地,他也没让一句流言直接刺到我身上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能够帮我把坏人打跑的那种爸爸。
但是他是能够替我挨打的那种爸爸。
可是,他快要死了。
64、第 64 章
晚饭我吃不下去。
但毕竟我爸妈都看着;咬牙吃了一碗;觉得心里堵得慌。
洗完碗;我爸妈都在看电视;我怕他们看到我脸色觉得不开心;决定去阳台上站一站。
学校一到晚上就黑得很;楼下树影黑魆魆的,有辆车开着车灯;停在下面;我仔细看了看,发现站在车边的人是袁海。
“老师在看什么?”李祝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
我没回答他问题。
“有烟没?”我问他。
“老师刚做完手术;不能吸烟。”他也靠在了栏杆上:“伯父已经生病了;难道你也要跟着生病?”
“我心里难受。”
“我陪老师下去走走。”他提议。
“不用了。我爸妈看不到我也会担心。”
“既然都担心;为什么不把事情敞开了说。癌症又怎样,总有解决办法的,担心有什么用?不如好好治病,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直盯着我眼睛。
“我不……”
“老师,跟我进来。”他打断我话,拖住了我手臂,把我拖进客厅。
…
“伯父,伯母,我和老师说了,想带你们去北京。”他开门见山。
老太太被吓到了,我爸默默地关了电视,眼睛片挡着,看不出情绪。
“北京的医生好一点,而且在那边,药物,治疗都比较方便。老师说过,伯父一直想看看老师工作的R大研究所是什么样子,这次也刚好可以去看看,伯父喜欢物理,R大研究所可是理科圣地。”
一句句戳中重点,连我也犹豫起来。
我妈虽然性格干练,这种大事上却全是我和我爸做主的,眼巴巴看着我。
我知道,老太太是听我的。
然而我看着我爸。
他扶了扶眼镜。
“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一年时间了。医生说我身体不好,不建议做手术,也最好不要化疗,吃中药。我和他妈也商量了,不准备做手术了,也不准备化疗……”
“爸。”我听不下去了:“总要治一治的,光吃中药怎么行?”
“北京的医生也是说,化疗会增加痛苦。”李祝融按住我手,不紧不慢插话:“我说话比较直。我是这么想的,剩下的日子里,我们用最好的药,能治多久就治多久。伯父想去哪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和我们说。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情况,剩下的每一天,自然都要过好!”
我挥开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我病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么说,我爸还活着呢!你做这些打算……”
他再次轻易按住了我的手。
“老师,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伤心愤怒都起不了作用,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治疗,一个是让伯父开心地过日子……”
“不是你爸,你当然不伤心!”我脱口而出。
“煦煦!”我妈严厉地开口。
我不想再说话,坐在沙发末端,一言不发。
“李先生的话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治病,和好好过日子。但是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普通人家,还是不去北京了。”我妈缓缓地说。
“我知道伯父伯母在顾虑什么。”李祝融平静地说:“老师是我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老师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伯父伯母不用担心欠我什么,只把当成你们的儿子就好。去北京是为了伯父,现在的情况,医院和生活,都应该选最好的。”
“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不想拖累许煦。李先生的提议……”我爸开口了。
“李先生说的事,我和他爸爸商量一下吧。”老太太打断了我爸的话。
…
睡觉前,我被叫去我爸妈房间。
老太太又哭过了,眼睛红红的,我爸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两老显然是吵过架了。
“煦煦,先前他说的事,你怎么想?”我妈问我。
“妈和爸怎么想?”我反问她。
“妈觉得,他说的倒是好的,但是我问过医生,抗癌的药贵,北京的医院也贵。你是个教书的,赚不了多少钱……”
“先别管钱的问题,你只说你和我爸怎么想。”
老太太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要是有钱,肯定是买最好的药。你爸呢,死犟着不说,其实他这辈子就图你好了,要去北京看看你的学校,他巴不得呢……”
“要卖了儿子去北京,这事情我做不出来!”我爸忽然转过脸来对着我发怒,一张清瘦脸气得通红:“钱不是问题?钱从哪来?你准备用他的钱?想都别想!你忘了当初他让你退学了?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反正没多少时间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拖累你!”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卖儿子?”我妈也气急了,眼眶里满是眼泪:“煦煦是我生的,就你会心疼儿子?你把自己儿子想成什么人?煦煦是图他的钱?你一辈子搞你的物理,逼着儿子也搞物理!儿子退学了,你就当不是亲生的了!这些年要不是你,我儿子会家都不敢回?要不是你病了,儿子会想着去北京?”
我爸向来不会吵架,被老太太数落半天,涨得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怕他气坏了,忙拍着他背:“妈,你少说一点,你知道我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整天脑子里都是些旧思想,不就是同性恋吗?同性恋就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这么些年,往家里寄了多少钱,过年过节往家里寄东西,你做寿的时候给你长脸,哪里比别人家的儿子差?现在你得了病,儿子抱怨过一句没有?儿子想办法给你治病,让你过好日子,你还在这里发牛脾气……”
我妈一数落起来,句句话都是刺人的,我怕我爸被她骂出好歹来,只好握着她手让他转移目标:“那妈的意思,是去北京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爸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往床上一躺。
“算了,他这死牛脾气不乐意去……”我妈灰心了:“拿人手短,你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