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动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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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繁华的东区街头,人潮如浪。
刚从山上下来,她只穿著简单的淡黄衬衫与深蓝色牛仔裤,衬衫前襟还有几
点洗不掉的碘酒,站在亮丽时髦的都会男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才离开清泉村几个小时,她已经开始怀念那个优雅纯净的小山村了……
冷不防一只铁臂从后面勾过来。
「妳的小狗走丢了?」
她猛然回头,然后,呆了一呆。
劲瘦长腿被深蓝色裤管裹住,宽得不可思议的肩膀包在笔挺的衬衫下,一件
西装外套甩在肩后,注册商标的飘逸长发和白牙。
安可仰。
突然间,喧嚣的车声变成清唧的虫鸣,变化不定的人影变成摇曳的树影,百
货公司门口逸出的冷气成了山上鲜甜的风,他们两人换了个时空,又碰在一起。
独行在蛮荒世界中,竟遇到了同乡人。她的鼻端蓦然发酸。
「你穿上衣服,我几乎认不出你。」
他严肃地点头。「我懂妳的意思,我懂。」
她还是呆呆的。
「若不是小狗走丢了,就是被男朋友甩了,否则干嘛这么魂不守舍?」他的
指关节敲她额心一下。
现实的景物迅速回笼,车流、人潮、唱片行的音乐声、路边的冰淇淋商家、
百货公司的音乐钟。
这里是台北。她正站在忠孝东路四段上。
「啊!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瞪圆了眼珠子,陡然大叫。
终于回魂了!安可仰背过身去,背心剧烈的震动。
「可不是吗?真巧。」他转过身,清了清喉咙。
「我想念你的大拇指。」她低头瞪着他光可鉴人的皮鞋。
他又转过去了。
可恶!她为什么一直讲这些奇怪的话?梁千絮面红耳赤。
「没关系,我了解,我都了解。」他深呼吸一下。
该死,她连那句心声都讲出来!梁千絮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老羞成怒。
「我要走了。」
他笑吟吟的站在原地,也不拉她,一阵微风带动他的发。
梁千絮发现,不只是她在看他,经过的女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慢下步伐。
他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穿著烂裤头的时候,有山樵草莽的浪拓,穿著一
身名牌衣物,又有都会男子的潇洒。而一律不变的,是那张漫不经心的带笑俊
颜。
她停下步伐,突然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去。
「谁载妳下山的?」他踩着随意的长步经过她身畔。
她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大汉叔让我搭便车下山,我再换火车上来,你呢?」
「我自己有车。如果妳早说自己也要来台北,我可以载妳一程。」他回头睨
她一眼。「妳来台北做什么?买补给品?」
「我住在附近。」
叽!他紧急煞车,梁千絮差点撞上他的背心。
「妳住在这里?妳是台北人?」箭簇般的眉耸得老高。
「土生土长。」有什么不对吗?
「妳不是山上的人?」他惊异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回。
「我只是上山工作的。」她的黑眸极为严肃。
「嗯——?」
他的表情让梁千絮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下,不然好象自己打诳语或怎地。
「我真的是台北人。」
「不信。」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沉下脸来。「你无聊。」
「妳家在哪里?」
「前刚面不远那个社区。」她随手指了一下
「走。」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
「你要干嘛?」梁千絮一脸莫名其妙。
「证明妳家真的住在附近。」
为什么他很无聊的一项提议,她就真的带他回阿姨家来?
「你没有其它事情要办吗?」她打开楼下大门时,开始想办法劝退他。
「我只是去探个病而已,采完了顺便来东区逛逛。」他吹着口哨,一脸惬意
的等待。
职业病使然,一听见病啊痛啊的话题,梁千絮的注意力马上被拉走。
「你的朋友住院了?」
「妳也认识的人,叶以心。」
「她发生了什么事?」梁千絮连忙问。
虽然她和叶小姐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以前在村子里遇见一定会聊几句。对
她来说,叶以心跟其它的村民一样,都在她的「管辖范围」以内,即使对方搬
到了台北也一样。
「胎儿流掉了。」他单肩倚着铁门,轻松自如。
「什么?」她失声道。
「不必担心,她养母和老公都在身边照顾她。清姨说,叶妈妈当年也是怀了
好几次胎才成功地生下她,似乎是她母系那边有习惯性流产的遗传。」
「她是你好朋友的老婆,你的反应会不会太冷漠了?」她蹙起眉。
「那是郎云的事,轮不到我来伤心!况且小孩麻烦死了,不生也罢。」他耸
了耸肩。
「你不喜欢小孩?」
「我只喜欢我家那只。」
「你的侄子或侄女?」她率先走进去。
「我的女儿。」他帮忙按下电梯往上的按钮。
「你的女儿?」梁千絮简直是尖叫了。
「怎么,我不能有女儿?」他对她皱眉头。
「你……你……可是……你……」他有女儿?他?这个风流的海盗王子?她
脑中马上回想到之前他身上披披挂挂一个艳姝的景象。
他像个当人家爸爸的人吗?
天哪!她话都说不出来。
「小的今年三十三,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他举起一根修长的食指。
「那……那你们有几个小孩?」他自己才三十出头,他最大的女儿顶多国小
而已吧!
「呃,很巧的是,我和我前妻并无所出。」
她愕然良久。
「那你女儿是怎么来的?」国际儿童认养组织认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女
蜗娘娘用泥土捏出来的?
「谁规定我只能跟我前妻生小孩?」他笑的表情坏透了。
梁千絮终于听出玄机来了。「慢着!你是说,你跟一个女人结婚和离婚,但
是跟另一个女人生小孩?」
他顺了一下眉尾。「为什么很简单的一件事,被妳说得像违反善良风俗的罪
行?」
「何止违反善良风俗,你简直是只万恶淫虫!天知道你还有多少私生子在外
头流浪。」
「放心,目前为止只有一尾而已,一次的教训就够我受了。」电梯门打开,
他率先踏进去。「几楼?」
「十一楼,待会儿见到我阿姨和姨丈,不要乱说话。」她自己按下数字键,
低声警告他。
「我从来不乱说话。」安可仰给她一个世外高人的深奥眼神。
随着电梯往十一楼移动,她的心又回到现实中来。莫名其妙带个男人上门,
不知道待会儿要如何向阿姨介绍。真讨厌,没事又扯了个麻烦上门!
「阿姨和姨丈是我的长辈,跟山上那些叔叔伯伯又自不同,你讲话不要没大
没小。」电梯门打开,她带头跨出去。
「小姐,要见一下妳家的人还真麻烦,跟晋见皇帝一样。」
「对长辈本来就要有礼貌的!」她对他皱眉头。
「妳怎么会跟阿姨住在一起?」他改变话题。
「阿姨在我父母过世之后收养了我,所以地位跟我妈妈一样,你一定……」
「好!好!我保证我一进门会先跪地问安。」他又想笑了。
梁千絮白他一眼,掏出钥匙想开大门。先带他到阳台客厅晃一圈,然后就把
他赶出来!嗯,对,这样就不会惊动到任何人了……
「慢着!我甚至称不上认识你,没必要带你回家啊!」她的脑袋突然开窍。
安可仰无语。
梁千絮咬牙切齿,看着他又转过身去,背心开始激烈抖动。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妳为何如此听话,我一路上还在想,妳何时才会「醒」
过来。」安可仰按了按眼尾,勉强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天哪!她真是最佳娱
乐!反应永远跟正常人不一样。
所以,他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从头到尾发傻的人是她就对了?
「你快走啦!真讨厌。」她老羞成怒。
「我们都已经来到妳的家门外了,现在才赶客人未免太迟了。」他终于笑完
了,接过钥匙,第一把就试到正确的那一支。「来,请进,不要客气。」
「你看一眼就给我离开!」她气愤又狼狈地踏进家门。
一拉开客厅的落地门,安可仰便轻笑出来。
「我还以为教出妳这种正经八百个性的夫妇,一定也是成年老冬烘呢!」
这间客厅保证不会是任何老学究的家!
电视已经关上,音响放出「命运交响曲」豪迈的弦律,方尘正好拿着一杯白
酒从厨房走出来。
「姨丈,我回来了。」她立刻肃然起敬。
「噢。」方尘啜口酒,眼睛定在安可仰身上。「这是妳朋友?」
「对。他叫安可仰,是我在山上认识的朋友,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就……带
他回来坐一下。这是我姨丈,姓方。」
客厅里沉默片刻。方尘显然不太知道要怎么应付「外甥女带男友回家」的这
种家长职务。
「坐啊。」
「不用了,他马上……」
「多谢姨丈。」安可仰笑吟吟地踩进她的大本营,经过她身边时,还很恶劣
地轻哝一句:「这个家中还是有人懂一点待客之道,真令人感动。」
梁千絮死命白了他一眼。
「安先生在哪里高就?」方尘在单人椅坐定,眼中现出探查之色。
「他是个律师。」梁千絮拉他在下首的双人沙发上坐定。
查探之意不见了,方尘马上觉得无聊。不傀是他的外甥女,自己去当捞什子
的医生,连交个男朋友也是四平八稳的专业人士,真是缺乏他方家的风范!唉,
失业的画家和酗酒的赌徒都是不错的选择啊!
「你们自己坐,我先进去忙。」方尘决定不陪他们玩了。
梁千絮的心冷下来。
「兽与性!」旁边有人很吵。
方尘的步伐在走廊前顿了一顿。「什么?」
「兽与性——祭一场世纪之毁。」安可仰弹了下手指,恍然想起。
「你去过我三年前的画展?」感兴趣的神情重新回到方尘眼底。
「何止去过,我还买了其中一幅掌中画。」
梁千絮扭起了眉心。她想破脑袋都不觉得安可仰是会去看画展的男人。姨丈
每五年办一次个展,最近的一次是在二○○一年,掌中画则是他生平第一次尝
试的小幅画作,只有十吋见方,售价可一点都不「袖珍」。
「哪一幅?」方尘感兴趣之色更浓。
「生命之核的那幅。」他挑起挺俊的眉。
生命之核,图像是一颗剖开的水蜜桃,其实暗喻女人的阴部。
「回家之后,你把画摆在哪里?」方尘露出隐约的微笑,
「吃了。」他潇洒地挥挥手。「有一天我办了场派对,把画剪碎,一人一口
当场吃了。」
「哈哈哈哈……吃得好,吃得好,那幅画本来就是拿来吃的!」作品被吃掉
的画家龙心大悦,抢上前和他的知音抱在一起。
嗯?
接下来,爱丽斯梦游仙境在梁千絮眼前上映。
所有的正常都变成不正常,而不正常的又偏偏正常得很。她从来没能自在相
处的姨丈,三十分钟之内就开始和他称兄道弟。而她好奇的阿姨被叫出来见客,
也在下一个三十分钟内和他聊起了时装模特儿与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