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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中国文学史-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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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在北方的统治。西晋从立国到覆灭,总共只有大约五十年。
晋朝建立统一全国后,造就了盛大的事业和短暂的繁荣,原来就屡遭打击的反对派更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一般文学之士为了家族和个人的利益,纷纷向统治集团归拢,成为其中一分子,或权贵门下的宾客。于是士风发生了改变。正始士人的纵诞任情,多少包含着对现实不满及拒绝与权势者合作的意味。而现今的士人既然立身于统治集团之中,就不能不有所检束。纵或小有越规,也仅只是文人的风流。其个体意识,在新王朝令人慑服的威势下必然地发生了减退。
文学同样发生着变化。此前,无论是刚健明朗的建安文学,还是隐晦曲折的正始文学,都充溢着内在的热情,作品大多富有生气和力度。因为建安文人和正始文人是在冲突与对抗中生活的,无论是追求建功立业,还是在被压迫中痛苦挣扎,都可以说是自我意志与外部力量的抗衡。而西晋时期社会表面上是稳定的,文人自身的利益又与统治集团的利益一致,因而他们的生活就缺乏冲突与对抗,文学因而普遍显得松弛而平缓,少有激动人心的力量。换言之,文学的“风骨”在这时明显地减弱了。当然也有例外,左思、刘琨的诗歌是表现了冲突与对抗的,并且向来被誉为有风骨。不过,他们不是西晋文学的主流派。
但是,西晋文坛并不冷落。无论作家还是作品的数量,都远远超出前代。尤其是诗歌,在士人生活中的价值进一步得到肯定,上层文士几乎没有不写诗的,而在正始时期,诗歌创作在社会上层还没有如此普遍。
西晋文学也不是没有继承前人的地方。其实,导致西晋文学不同于建安、正始文学的原因,主要是前面所说的社会环境的变化,而不是作家创作观念的变化。表现人生的伤感仍然是文学的中心主题,文学的抒情性,在主观意识上甚至比前代更为受到重视。陆机的《文赋》比前人更明白地说明了文学是感情活动的结果。只是,由于社会的压抑,作家缺乏对抗的意识,文学中感情往往只是表现为无奈甚至是空泛的低沉,很少有激烈、紧张、丰满的内涵。而文学作为修辞艺术的一面,受到更多的重视,因此,建安文学追求华丽的倾向被发展到极端。语言明显地趋向书面化,雕琢刻画的功夫更深了。建安诗歌中出现的对偶现象,这时也高度发展起来。使用偶句的普遍性,一首诗中偶句所占的比率,以及对仗的工整程度,都远远超过建安诗歌。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写景的成分在西晋诗中也有明显的增加,并且写得更为细致工巧。《文心雕龙·才略》称陆机“思能入巧”《诗品》称张协“巧构形似之言”,又称张华“巧用文字,务为研冶”,主要都是表现在写景方面,可见这是一种普遍的风气。他们的作品缺乏壮阔的情怀,于细微处感觉却很敏锐,能准确地捕捉景物的特点并加以精细的表现,这是前人未曾达到的,对于提高古诗的语言表现能力和审美价值是重要贡献。并且,从建安到西晋,诗歌中写景成分的增加和表现力的提高,也为山水诗的出现提供了必要的准备。西晋的年代不长,主要作家几乎都一起相处过。不过,从他们重要作品的写作时间来讲,也可以勉强地加以区分。大致傅玄、张华文学活动开始最早。武帝太康、惠帝元康时期文学兴盛,除张华仍在世外,又有所谓“三张(张载、张协、张亢兄弟)二陆(陆机、陆云兄弟)两潘(潘岳、潘尼叔侄)一左(左思)”之目。刘琨、郭璞的主要作品都是在西晋末年写出的。其中,陆机、潘岳并称“潘陆”,在当时评价最高,代表了西晋文学的主流;左思、刘琨则表现了与潘陆不同的风貌。
傅玄(217—278)字休奕,北地泥阳(今陕西铜川市东南)人。仕魏、晋两代。他精通音乐,今存诗篇大多是乐府。内容多模仿汉乐府民歌,主要写男女爱情及妇女的不幸,语言也比较朴素,与西晋盛行的风格有所不同。其诗少有新意,感情也很平弱。不过《昔思君》、《车遥遥》等篇仍有取喻巧妙、辞意宛转之长;《豫章行苦相篇》反映重男轻女的习俗给女子带来的痛苦,有一定社会意义。张华(232—300)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县南)人。晋时历任要职。他学问广博而好为奇谈怪说,著有《博物志》,属于志怪小说一类。
其诗亦多写男女之情,以《情诗》五首、《杂诗》三首为代表,语言华艳,稍入排偶,格调柔弱。所以《诗品》谓之“儿女情多,风云气少”。“房栊自来风,户庭无行迹”(《杂诗》),“密云荫朝日,零雨洒微尘”(《上巳篇》)之类诗句,可以看出他写景的细巧。由于张华身居高位,成名又早,他的诗歌风格对同时人必然有所影响。
作品多、影响大,能够代表西晋一代文学风气的是陆机。陆机(261—303)字士衡,吴郡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
祖父陆逊、父陆抗,均为东吴名将,地位显赫。东吴被灭后,陆机与弟陆云以文才被召入洛阳,很受北方士大夫的器重。惠帝时宗室相争,他为成都王司马颖率大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兵败,为司马颖所杀。有《陆士衡集》。
陆机才冠当世,诗、文、辞赋都有成就。赋体的文艺批评著作《文赋》,是论文的名作,其形式也是前所未有的。此外他还写过历史著作《晋纪》、地理著作《洛阳记》等,均已不存。
《诗品》谓陆机诗“其源出于陈思”。可以说,陆机是曹植之后又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以“缘情绮靡”(《文赋》)的准则,将诗歌进一步推向文人化、贵族化,引导了华丽雅致的诗风,流播久远。
总体说来,陆机诗有如下四个特点:一是内容多模拟。陆机写了不少乐府诗,大多是严格按照乐府古题的题义、仿照早期歌辞写作的,除少数几篇,难以看出其个人生活的内容。另外又有《拟古诗》十二首,按照各篇原来的内容用不同的语言重写了一遍。这一类作品,用力全在于修辞。二是文辞繁缛。前人于此早有所论。《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张华对陆机的批评说:“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由于陆机的创作本有表现文学才能、标榜学问的意识,所以不避辞赘。三是语言华美典雅。即选择词汇注重色彩和声调,又多用书面语及古书中的成句,而加以精心雕琢,使诗歌带上更明显的贵族文化的特征,同时也更依赖于阅读而脱离歌唱(陆机的乐府诗同曹植的一样,也是不配乐的)。四是多用排偶。建安诗中偶句通常只占很小的比例,而陆机诗中往往占一半以上,像《苦寒行》、《招隐诗》等已接近通篇对仗。这四点在西晋其他诗人的作品中也多少有所表现,并且对南朝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
由于陆机的诗歌过分注重于修辞,雕琢太重,难免造成繁冗乏力的毛病。前人对此多有讥评,如沈德潜说,到了陆机,“西京以来空灵矫健之气不复存矣”(《古诗源》)。但也应该看到,诗歌的发展并不是一条直线,要把朴素简单的民歌式语言提高到精美而富于表现力的程度,像陆机那样的过程(包括其弊端),恐怕是难免的。因此,我们更需要注意到陆机在语言艺术上的创造力。譬如陆机很强调物候对感情的引发作用,他的诗写景成分也特别多,而且意象描绘得工巧细致。如“轻条象云构,密叶成翠幄”(《招隐诗》),“崇云临岸骇,鸣条随风吟”(《猛虎行》),“和风飞清响,鲜云垂薄阴”(《悲哉行》)等等,感受的敏锐和刻炼之功,明显超过了曹植、王粲,增加了诗的美感。
前人对陆机的另一个严厉批评,是抒情效果差,在这方面也应加以分析。就主观意识而言,陆机其实很重视抒情的表现,不仅《文赋》中有明确的论述,其诗歌主题的选择,也相当注意这一点。就陆机的生活经历来说,他作为东吴勋臣、高级士族的后代,在国破之后到权力斗争激烈的中央朝廷去做官,心情也很复杂。但由于特殊的处境,矛盾的心理,他的诗中通常缺乏鲜明的自我形象,因而诗歌的情感难以表现得警醒深切。语言过于深奥典雅,也造成一层疏隔。
但陆机毕竟是一位才华出众的诗人,有些作品仍然写得很出色。如太康末年他应召北上,在途中所作《赴洛道中作》二首就是。下面是第二首: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街思往。顿辔倚高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诗中描写行途景象和客游的哀伤,突出表现了孤独与寂寞的心情。他并非单身远行,而诗中的自我形象却好像是孤零零的一人,这主要是为了抒写内在的孤独感。“夕息抱影寐”,不但造语新奇,表现力也很强。“清露”二句,一方面以景衬情,同时也写出了凝视着露珠下滴的寂寞的人。清绮的语言与深沉的情感在这里得到很好的结合。
陆机的乐府诗也不全是模拟,有时在传统的主题中,隐约掺杂了个人的忧患。如《猛虎行》赞美志士不苟得的精神,抒发了自己入洛后功业无成、进退维谷的苦闷。《门有车马客行》写久居在外者与家乡来客的对话,虽是虚构的写法,诗中“市朝互迁易,城阙或丘荒。坟垅日月多,松柏郁芒芒”等句,却显然流露着对破灭的故国的怀思。
前人对陆机诗歌的看法很不一致,而对他的文章,则普遍评价较高。代表作有《吊魏武帝文》、《辩亡论》、《豪士赋序》等。《吊魏武帝文》感慨曹操雄视一世,临终却絮絮嘱托身后琐事,见出无论何等伟大的功业,总不能慰解人对生命的留恋,立意新而富于哲理,在吊祭文中也是少见的。《辩亡论》分上、下篇,论述东吴之所以兴亡。其体制、风格略仿贾谊《过秦论》,以铺排笔法写孙策、孙权时代东吴之盛,与孙皓时代的衰败相对照,总结兴国之道在于任贤才、安百姓,亡国之道在于人心叛散。所说的道理并不新颖,但文章中蕴含悼念故国的深情,颇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句式以骈散相参,行文很有气势。此外,陆机所作文体短小、取譬喻以见义的《演连珠》,也以精巧流贯著名。
潘岳(247—300)字安仁,荥阳中牟(今河南中牟县东)人。他少有才名,热切于仕进,媚事权贵,人品颇遭到非议。但仕途并不得意,所以常常感到苦恼;可是虽有高蹈避世的想法,又不能真正实行。最终被赵王司马伦杀害。
潘岳与陆机齐名。他的文风在追求绮丽、喜欢铺写等方面与陆机一致。南朝人论潘、陆之别,多认为潘较和畅,陆则深芜。这是因为潘岳的作品用语较浅,不像陆机那样深奥,文句的连接也比较紧密。但是,他也很少写出陆机那样精美工致、深于刻炼的句子,在语言的创造方面显得比较平庸。其诗文均以善叙悲哀之情著称,不但为自己写,还常常代别人写。诗歌的代表作有《悼亡诗》三首,是追悼亡妻之作。下录第一首: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帷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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