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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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地，心跳停止了一拍。
我没有心律不齐的『毛』病，这一种自然的生理和心理反应。在吃惊、恐惧、无法接受的时候，普通人都会有的反应。
“……你是什么人？”
“我吗？”老头子『摸』了『摸』我的头，“本来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人。”
夸父城最底层的监狱中，一群据说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聚集在我周围，讲述他们曾经辉煌的历史并互相拆台，以此争夺课程优先权。
他们自动地空出一个位置，就在丽兹前面，金斯的旁边，离我最近的地方。
“碧沉，你是因为机甲才出生的啊。”自觉自己说出了伟大的台词并应该感动了大家的金斯老头被拍死在地上。
“滚吧死老头！你应该跟某人一样在外面，跑进来你是要荼毒我们小碧沉的吗？不要把她培养成只知道修机器的怪物啊！”
“浪费血统和基因是犯罪啊！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吧！丫头！不要没事去学异种生物繁殖理论，那会把你带上不归路的！
“是吗？臭老头，来决斗吧，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联盟第一的整备师了不起啊！老子他妈的还是生物界第一把交椅呢！”
那两个半百的老头开始新一轮扭打，这种戏码在每星期的总结授课上循环上演，永不停息。
监狱的所有人欢呼叫好分派支持下重注。
“碧沉，你要快乐一点呀，这种时候也可以一起大笑大叫啊。”丽兹这样说着，温柔地看着我。
“没有必要的。”
笑容、交流、快乐，这些事情，日后我才知道，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到暴动之夜，在死掉的吉利亚身旁，我合上她的眼睛，她碧蓝的眼睛。到那个时候我才终于晓得，和痛苦、悲伤、离别相比，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什么。
第26章 二十六（）
莫洛罗首都行星阴闷『潮』湿。
虫子喜欢温暖的季节但又讨厌阳光的直『射』，距离遥远的中央恒星提供着光源，但不会让虫子们的身体干枯。莫洛罗蔓藤四处生长，蚯蚓人生生死死，留下充足的肥料。
这是个适合虫类繁殖的世界。
故事要从一个贵族的流浪说起，如果要说，我们会听到很多奇怪的见闻，比如作为奴隶蚜怪们如何生活，铱星人的来历，爱好和平同时实力强大的雪伦星人特有的柯立芝冻饮如何好味。
这是个长长的旅行，一直到这个贵族的青年成长为成熟的莫洛罗虫体，他开始了最后一次进化。
莫洛罗贵族的一生有三次进化，第一次，他们脱去虫子的爬行，转为人形直立，第二次，拥有更多的人类的面貌，天赋的“科技”能力开始凸现，第三次，除了身体的冰凉，皮肤的坚硬，他们更加趋近人类的外貌，甚至不少，在人类的审美观来说变得相当英俊。
应该说，莫洛罗贵族的审美观点和人类是相当类似的。
于是，当一个进化得几乎非常完全的莫洛罗贵族，秉持着游学态度在雪伦星邂逅了前来观光的某位人类生物科学家，其实跨种族的恋爱也是有可能的。
这段后来被淹没在历史中并被作为最高机密的禁忌之恋，其结果和过程十分悲催。
在吉利亚的课程中，我学到过这样的知识，那就是人类和虫类的生殖方式完全不同，所以就算是有恋情，人类跟莫洛罗族也是完全无法通婚的种群。
我们可以直接忽略诸多的浪漫，转到结局。
最后被自己父亲枪杀的人类生物学家被安葬在了阿尔克拉雅家的生物实验室旁边，据说这是死者生前的遗愿。某一次的事故当中，外泄的虫卵感染了这具人类尸体，并最终完成寄生。
阿尔克拉雅家族惊奇地发现，从这具尸体上孵化的幼虫，具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可调节体温的，真正的皮肤。
就这样，从冷血生物到温血生物，阿尔克拉雅家无意当中完成了莫洛罗人最伟大的一次进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死了，一定要火化。”
吉利亚以此作为结语。
从这个秘密被发现之后，人类和莫洛罗族之间的战争就升级到了不死不休的状态。
我看过莫洛罗人对俘虏的人类的处理，他们成为奴隶，成为虫子寄生产卵的容器，成为母体。
由人类孕育出来的下一代莫洛罗人，有着温血的特『性』，弥补了莫洛罗贵族不可自行调节体温的不足。
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正是阿尔克拉雅家族。因为这一发现，他们从侯爵晋升为亲王，掌握了莫洛罗世界百分之三十的力量。
能够调节体温的虫子，能够适应环境的虫子，不再惧怕阳光的虫子，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从被捕获的人类的身体上出生。经过各种活体实验，莫洛罗人发现，只有死尸能够最完美地孕育出他们所需要的后代。莫洛罗人甚至开始圈养人类幼儿进行驯化，在幼体成熟后大量杀死作为寄生体。
“活体不可寄生，这是唯一的遗憾。”
吉利亚说，如果活着的人类能够被寄生，那么可能战争的惨烈程度会小很多。
“你就是因为这种异端邪说才被抓进来的，吉利亚，你书读太多了脑子坏了。”奎尔皱眉，对此不准备继续发表任何意见。
“从我的角度来说，研究出适合莫洛罗人进化的方法，是解决他们掠劫人类、渴求尸体的最好方法。”
吉利亚无动于衷，继续讲课。
陆石老头很是无奈地耸肩：“吉利亚的故事说得十分不详细。”
“我觉得很完整。”
他拍着我的脑袋说，不，丫头，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环。
“你知不知道，那个莫洛罗贵族后来的结局？”
“死了吧，这么长时间了。”我这样说，他一脸噎到的表情。
“对……确实是死了。在心爱的人的肉体被寄生后，这位贵族来到爱人的母星隐居，再没有回到阿尔克拉雅家。短时间地伪装成人类，对莫洛罗贵族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小心起见，他仍然深居简出。你也知道，莫洛罗贵族是有独特的科技天赋的，这种天赋让他成为一位很着名的空间学家。他厌恶战争，憎恨自己的种族。他甚至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那位生物科学家唯一的侄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并且不打算再听下去。
外面的炮火轰鸣，这场战斗的结局如何，我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可是陆石坚持指给我看，在这幅画像的角落里头的那朵兰花。
阿尔克拉雅。
“这就是那个女人了，死掉的生物科学家。另外我要告诉你，这些虫子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这幅画。”
他将那幅画从画框上取下来，画的背面，是一张图纸。
“看得懂吗？”他把图纸交到我手里，“你看，这就是吉利亚忘了告诉你的部分。”
他的声音沙哑，就像是死去复活的幽灵。
深吸气。
“你是谁？”
“我吗？唔……这是一个好问题，我的小碧沉。”
亲爱的……我亲爱的小碧沉……
我的小碧沉……我亲爱的孩子。
有人死去的话就把他们烧成灰烬吧。
用所有的方法，腐蚀、冻裂、焚烧，甚至核爆，用尽所有的手段烧掉战场上的一切吧。
死去的人不愿意成为肥料的对吧，活着的人不想成为实验物品的对吧。
人类需要的还有别的东西是不是？
那些东西就在你的内心深处。
那些东西能够帮助你走最正确的道路。
就算让这颗星球变成地狱，身为“人”的身体，不能被任何东西玷污。
因为我们有生而为人的骄傲跟尊严。
法庭上昂首微笑的男子这样说着，毫无悔意地坚定。
那是我最后能够记得的东西——关于我父母的、最后的记忆。
维修场那一端的紧急通道豁然打开，落回来的是战场自动寻回系统找回来的逃生舱。其中的某一个舱体首先打开，出现的人是黑发的少年。
“白河！你再强行战斗会内脏破裂！”
叫嚷的医师跟在他后面，而他完全不理会。
他奔向饕餮。
已经完成最后的整修，沉默地立在维修场中央的巨大机体似乎快要醒过来了。
快要醒过来了。
“真是混小子。”不知道何时到达的何刚组长跳下维修场，“你打算死在机甲上吗？”
那是吃人的怪兽。
“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他喘着气，全身汗湿。我看得出他的手指在发抖，虽然不太精通医学，但从一个整备师的角度出发，这个时候的机甲士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休息。
他不能再战斗下去。
只是——如果他再不去的话……
我看了眼正上方的悬挂屏幕，那里是最新战况。
天空中的青龙被猛岬跟龙兽围住。
玲珑兽和美人鱼包缠在一起向最后的机甲防线发起进攻。
新型白虎战队跟混成部无力地冲向敌舰本体。
再度生长的莫洛罗蔓藤，消耗掉防护罩最后的力量。
安全线被突破。
王兽催动着所有的兽虫向基地狂奔而来，莫洛罗熊兽已经冲入了防护罩范围，到达基地本体。
何刚无言以对。白河越过他，准备攀上维修架到驾驶舱去。
“要不要试试白虎，对你的身体负荷来说，会好很多。”我觉得，我的内心确实有那样东西的存在。
摇头：“没有用，猛岬的增幅功能，白虎对付不了。”
是的，那是一台很老的一级机甲。
它不像青龙，经过多次的整修改进，它一直沉睡在陈列室，没有动过。
于是我也失去了发言权。
包括陆石，包括赶到的霍美智组长，包括通过连线看着这里的王泉一参谋长。
要用死亡换来生存。
没有一种生命的延续，是不需要同类的逝去就能得到的。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作为人类，选择放弃，选择保全自己，都是必然的负面情绪……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别出来！”吉利亚努力地睁开眼，向我伸出手，像是喃喃自语，“别出来碧沉，乖乖地……乖乖地呆在那里……”
她说，你要活着，因为死亡不是最后的结局。
“……你要活着呀。”
我试图这样同他说，少年停止了行动，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的饕餮会保护你，所以你要活着，要活着呀。”
请你破开云层，然后回来。
我这样同他说完，退到阶梯旁边。
驾驶舱门关闭。
饕餮的双眼亮起。
这个维修场是整个基地最早建设的场地之一。
每一次饕餮的检修都在这里进行，因为一旦在整修期间受到攻击，可以最快地从这里起飞。
天顶打开了，已经冲击到本体的玲珑兽俯冲下来。
饕餮卷起巨大的气流，却又静默无声地飞起，我知道这是由于启动了内场防护壁的缘故，我才能这样近距离地看到它升起的样子。
所以，我的饕餮，因为我而出生的饕餮，请你带着他归来，请带着我的战友们归来。
它飞到空中，双手张开，捏死了飞扑而来的玲珑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