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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乱明天下一根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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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力隐去眼底地泪光,但又稍稍露出那么一点,范文程道:“大汗,不论是孙承宗,还是袁崇焕,只要他们两个有一个在辽东,那就没我们大金的活路。他们两个有一个在,那形势必然就是我们一天天削弱,而他们的力量则会一天天增强。如果这种强弱互换到了某个点上,那就是我们大金的末日。”

  范文程很了解皇太极,只要他说的是事实,那不论是多难听皇太极都非但不会怪罪,反而只会更看重他。

  范文程说的,也正是皇太极忧虑的,他没办法解决的。因为说到底,两国打仗打地不仅仅是人,更是钱,是物资。如果钱和物资相差到某种程度,人也就会开始流失。在他们这儿,这不仅仅指的是战斗力地下降,更严重的是人心的离散。

  这种时候,皇太极不喜作伪,他脸色肃穆地道:“宪斗,继续说。”

  “是,大汗。”范文程道:“以他们以辽土养辽人,用辽人守辽土和凭坚城,用大炮,筑堡城,逐步蚕食的策略,我们是没有办法对抗的。对付他们,我们唯一可行地办法是离间他们和明廷的关系,让明廷把他们弄走,然后派过来高第、王之臣一类地人。”

  “大汗,以小人素日观察所得,孙承宗老城持重,识见通达,如果不是有魏忠贤那等人在,我们是根本没有办法的,但袁崇焕不同。”

  皇太极兴趣大增,他问道:“宪斗,如何不同?”

  范文程更是振奋,他道:“大汗,孙承宗是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对人对己都看得远,看得全,看得透,但他不是一个好的执行,作为亲自统军的大帅,孙承宗是远不如袁崇焕的。

  至于袁崇焕则和孙承宗正好相反,他是个杰出地统帅,指挥军队如臂使指,能令将士用命,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缺乏政治头脑。而在大明朝作这个辽东统帅,缺乏政治头脑是危险地,尤其是袁崇焕这种个性的人。”

  “呃,宪斗,袁崇焕地个性如何?”皇太极颇感兴趣地问道。

  范文程愈的得意,他道:“大汗,臣仔细研究过袁崇焕,臣觉得袁崇焕必定是把辽东当作了他地宿命之地。”

  “这是何意?”皇太极吃惊地问道。

  范文程一笑,道:“大汗,这就是说袁崇焕为了辽东会不顾一切,比如远宁远,近宁锦,袁崇焕都把老母妻儿置于险地。”

  袁崇焕这样难道还是什么好事吗?要不范文程为什么笑?皇太极不解地看着范文程。

  “如果仅仅如此,那袁崇焕就会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但是,袁崇焕此人身上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身上蛮劲太重。大汗,这股蛮劲成就了袁崇焕,但同样是这股蛮劲,却也是袁崇焕最致命的缺点。”

  皇太极隐约明白了点,但还是不清楚。

  范文程接着道:“大汗,在具体的战略上,袁崇焕是稳健的,他一直都是在稳中求进,充分挥他们的优势,而让我们无可奈何,找不到丝毫的机会,但这一次,情况或许会有所变化。”

  眼睛一亮,皇太极问道:“宪斗,什么变化?”

  轻轻摇了摇头,范文程道:“大汗,什么变化现在还不知道。”

  皇太极有点错讹,问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文程道:“大汗,袁崇焕快五十了,这次被崇祯起用,袁崇焕会怎么想?”

  皇太极这会儿已经让范文程给吸引住了,他跟着问道:“怎么想?”

  范文程道:“大汗,袁崇焕为人既清廉,又骄傲,这两点一个比一个得罪人,所以袁崇焕这些年在朝中别说交人,少得罪点人就不错了,对袁崇焕极为反感的更是大有人在。袁崇焕自己一定清楚这一点,现在这个崇祯皇帝才十六七岁,就是个孩子,能有什么主见,而一旦袁崇焕在辽东有个一差二错,能不被赶走吗?大汗,还是那句话,袁崇焕快五十了,这次被赶走,能不能再回来谁也不知道。”

  沉吟片刻,皇太极道:“你是说袁崇焕会着急?”

  范文程点头道:“大汗,这是必然的。”

  轻轻点了点头,皇太极道:“如果袁崇焕着急,再加上他身上的那股蛮劲,那说不上会闹出什么事来。”

  范文程点头笑道:“大汗圣明。”顿了顿,又道:“大汗,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心情轻松了些,皇太极问道:“宪斗,还有什么?”

  范文程道:“大汗,天启三年,辽东巡抚阎鸣泰接到举报,说副总兵杜应魁冒领军饷。要是换在平时,这也不算是个事,但孙承宗刚刚整顿过,有人竟敢顶风作案,这就必须要严查,于是阎鸣泰派袁崇焕前去核实此事。袁崇焕很负责任,非常认真查办此事,清查账清人数,一算下来,没错,杜应魁确实贪污了。叫来一问,杜应魁也认了。按规定,袁崇焕的职责到此结束,就该回去报告情况了。但袁崇焕没有,他二话没说就把杜应魁给砍了。”

  皇太极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但他知道袁崇焕越级上报,告顶头上司黑状的事。皇太极点了点头,道:“袁崇焕这种人竟然能一直在官场干下去,也算个奇迹。”

  范文程道:“大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想想,袁崇焕还是个无职无权的小官的时候就敢这么干,现在功劳大了,权力大了,而这次崇祯让袁崇焕复出,权力一定更大,那他以后能不闹出什么乱子来?”

  轻轻点了点头,袁崇焕一旦被抓住了什么把柄,那朝中的攻击必烈。从范文程的话里,皇太极依稀看到了一丝希望。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叹息



  祯元年,六月二十七,傍晚。

  塞外就这点好,不管白天多热,晚上都会凉爽下来,绝不会有后世的那种桑那天。陈海平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特别喜欢孩子,尤其是女儿。

  陈海平自然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孙茜和丈母娘都非常在意他这个的时候,陈海平更是要表现的一视同仁。而要在这个时代做到一视同仁,那就自然要特别的钟爱女儿。实际上,陈海平也确实是喜欢这个女儿。

  女儿小名叫丫丫,陈海平给起的。丫丫才三岁,正是孩子牙牙学语最可爱的时候。

  以前,陈海平的心情有所起伏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到一个僻静的地儿一会呆,但女儿渐渐长大之后,他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把女儿抱在怀里默想自己的心情,感觉特别好,特别踏实和幸福。

  这一刻,陈海平站在青羊谷后山的一道山梁上,沐着夕阳的余晖,怀里抱着女儿,凝神眺望着京师的方向。

  七月,还有几天袁崇焕就要进京了。

  四月的时候,崇祯皇帝再惊人之语,他召命袁崇焕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所司敦促上道。

  相比前一道打破常规的召命,这一次更不得了。

  各省地地方官员分属三大系统。为布正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其最高官长分别为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他们同为封疆大吏。其中。布政使主管民政;按察使掌刑名、风纪、监察、考核官吏等务;都指挥使执掌一省军务。

  名义上。以布政使最大。但实际上。他们都相对独立。互不统属。为了防止他们互相扯皮。就又由朝廷派下专员管理他们。即为巡抚。

  到了万历朝后期。地方上越来越乱。巡抚也搞不定。于是朝廷又派出更高级别地官员下来。即为总督。后又到了天启朝。连总督也搞不定了。于是又派出了比总督级别还高地官员。这就是督师。

  换句话说。督师是除了皇帝之外。管辖地方权力最大地官员。而袁崇焕。则是有明一代。权力最大地官员。他一个人手下就管着五六个巡抚。何况还手握这个国家绝大部分地军事力量。

  还没见个面。崇祯就给了袁崇焕天大地权力和天大地殊荣。傻子也知道。袁大人这回可真要达了。

  这个时代。能给陈海平带来困扰地事情极少。而就在这极少地事情当中确有一件事非常困扰他。

  这件事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袁崇焕。陈海平始终也无法明白,以袁崇焕过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智,他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地错误?怎么连起码的政治智商都没有,起码地人情世故都不懂?

  陈海平不相信,一个能一手锻造出一支铁血雄狮、会让那么多豪杰壮士舍死忘生跟着他的人会没有智慧?看来一切都只能归结到个性使然,不论是谁,每个人都有一个跃不过去的坎儿。

  袁崇焕的个性相当简单,又极其复杂,陈海平觉得,袁崇焕这种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疯子,偏执狂。但是,古往今来,那些成就大事的人,不论好坏,他们又有哪一个不是这种疯子?没有这种疯劲,又怎会在各自地领域站上芸众生之巅?

  “予何人哉?十年以来,父母不得以为子;妻驽不得以为夫;手足不得以为兄弟;交游不得以为朋友。予何人哉?直可谓之曰:大明国里一亡命之徒也!”

  “大明国里一亡命之徒也!”

  陈海平觉得程本直的这句断语说地真是太好了,实际上,鱼找鱼,虾找虾,豪杰找豪杰,这位程本直也如袁崇焕一般,他也是候赢一类的人。

  后世有个狗屁不通的可笑家伙,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来论证袁崇焕是阉党,论据之一是兵部署理部务的左侍郎吕纯如向崇祯皇帝举荐袁崇焕的奏章中写到的一句话。

  自在御前会议上,钱龙锡举荐了袁崇焕之后,崇祯又让满朝地官员举荐。而在这时,自然是人人都知道了怎么回事,锦上添花的事儿也自然会有很多人干,这个吕纯如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吕纯如地奏章说的比任何人都好,都中肯,都一针见血,点中了要害。

  吕纯如在奏章中写道:“旧辽抚袁崇焕吊孝、建祠二案,即爱崇焕岂能为之讳,而臣持议必欲朝廷用崇焕只认定‘不怕死、不爱钱与曾经打过’十个字耳。”

  ‘曾经打过’是简说,完整地意思是有战绩,而那个可笑的蠢货竟然以前半句‘旧辽抚袁崇焕吊孝、建祠二案,即爱崇焕岂能为之讳’来认定袁崇焕是阉党,但那个猪脑子就不会想一想:在这个世界上,‘不怕死、不爱钱与曾经打过’这十字评语是多高地评价?古往今来,够上这十字评语的人又有几个?而最可笑的是,阉党中有这样的人吗?如果阉党中有这样的人,那阉党还是阉此外,还有两个简单的事实足以说明一切:一个就是这位陪着袁崇焕慷慨赴死的程本直,另一个就是佘家,他们为了袁崇焕守墓守了四百年。

  惊天地,泣鬼神,已不足以说明佘家为袁崇焕守墓守了四百年的事,试问一个人格卑劣的人会有那么多人愿为之抛肝弃胆吗?

  毫无疑问,袁崇焕是这个人世间曾经燃烧过的最猛烈的一团火!这团火过于猛烈,过于夺目,以致超越了世俗的藩篱,洞穿了久远的时空。

  梦绕高堂最可哀,牵衣曾嘱早归来。母年已老家何有,国法难容子不才。

  负米当时原可乐,读书今日反为灾。思亲想及黄泉见,泪血纷纷洒不开。

  这是袁崇焕的《记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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